她说着便去取腰间常备的素色发带,可指尖还未触到对方的发丝,殷无烬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目光如利刃般凌厉朝她直刺过来。
杏儿浑身一僵,手停在半空,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眼神里的冷戾,比传闻中任何描述都要可怖,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温柔?
“放肆!”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便走。
“陛、陛下恕罪……”杏儿猛地跪地磕头,脸色煞白,方才那点心动瞬间被恐惧碾碎,只剩彻骨的寒意。
而殷无烬没再朝她看去一眼,玄色龙袍扫过阶砖时带起一阵风。
行至阁楼下的暗影处,他抬手轻叩廊柱,几息后,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跪在他脚边,正是锟锏。
“查清楚了?”殷无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锟锏的汇报简洁精准:“回陛下,杏儿本名林杏,是羽林卫统领林肃的义女,三日前通过内务府调入御前,应是被安插的眼线。”
只要陛下因顾忌羽林卫而不对林杏动手,那她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向外传递消息。
殷无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翻涌着杀意:“阁高百尺,难免不会有‘失足’坠落。”
锟锏明白他的意思,应声:“是。”
待其身影消失,殷无烬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手中摩挲着从密道暗格取出的半枚青铜虎符。
其上虎口大张,獠牙毕露,符身布满细密的云纹,合缝处刻着半个“令”字。
那是前朝鬼狼大军的兵符。
大半军士已随旧君殉国,剩余的那些便在旧部麾下效力,这么些年过去,也许已然势微,也许会在暗中蓄养得更精锐。
这虎符被分作两半,一半被彻底销毁,而还有一半,则是被赵轻容藏了起来,如今得以出现在殷无烬的手上。
以往没人能猜透那位深受宠爱的赵贵妃心里究竟有何想法。
她曾对质子有过几分同情,却不会真的施以援手。
她曾对帝王有过几分真情,却不可能真的恨意全消。
她在世时未曾做过逾越之举,未曾泄露过报复之心,却不代表她会丝毫不做筹谋。
或许只是为了殷无烬才选择暂时隐忍,而在那最后关头,她依旧存了保全前朝旧部之心,也带着利用帝王的愧疚之情来为殷无烬争夺更多利益的念头。
亦如她教殷无烬走的那步棋。
但与她不同的是,殷无烬因为有摧信,才有了牵绊,有了软肋,有了权衡与退让。
旁人料错了最关键的一点。
除去摧信,并不会让殷无烬因此而变得无害妥协。
相反,这只会将他彻底激怒,变得无所顾忌,也更加的残暴疯狂。
第37章为臣(37)
炭火在鎏金盆里噼啪作响,映出宫殿内一片妖冶的红。
这里满是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女,他们皆是京中重臣的家眷,此刻却像被圈入牢笼的兽,脸上惶惑与强装的镇定交织。
三日前,宫里传出旨意,借“祈岁安”为由,邀各家内眷入宫,同沐宫闱恩光,为宗族祈岁岁平安,为稚子祈无病无灾。
可这哪里有“祈”,又何来的“安”?
那些迟疑着不肯动身的,夜里都被锟锏等一众影卫“请”了来。
他们的手劲从不含糊,府里的器物碎了多少,门楣撞坏了几处,没人敢问,只知道抵抗的下场是无比的狼狈。
殷无烬坐在上首的龙椅上,墨发垂落,姿态随意,指尖转着一枚白玉酒杯,杯沿沾着的酒液欲滴未滴。
他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像在打量被困的珍禽,火光在他周身流淌,却暖化不了半分寒意。
他开口时,声如寒玉相击。
“众卿为国事操劳,朕心甚慰。”
“今日召诸位亲眷入宫,亦是朕亲致体恤。众卿勤谨奉公,内宅之事皆赖诸位操持,这份辛劳,朕自当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