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外,胆战心惊的朝臣愈发站不住了,除开底气十足的高官权重者稍显从容,后方等待入朝的群臣已经开始聚在一团窃窃私语。
“宋学士,留步啊。”身后有人叫他。
宋明卿转头看去,是他在观文殿的同修。身着深绿官服的冯昭惶惶不安地走到跟前拉住他衣袖,看着很是紧张:“明卿可知,圣上今日独坐太极殿中,秘而不宣,久未传诏是何缘故?”
宋明卿不解:“我等不好妄加揣测,冯兄可是知道些什么?”
冯昭窃声道:“我原是不知道的,方才听端明殿几位同僚提了一句,忠威侯回京,主张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彻查到底,知黎郡主将要问斩,为此,凤阳王与忠威侯闹得不可开交呢。”
本是金玉良缘,不过一晌春的工夫,已经两尸两命,现在凤阳王最心爱的女儿也要赔进去,真是作孽。
宋明卿缄口不言,冯昭仍滔滔不绝:“秦伯侯如今也到了开封府邸,满腹怨恨着,要为枉死的小侯爷申冤,现场凶器分明就是郡王府独有的,且知黎郡主与三教九流的人早有勾结,一切都对的真真的,陛下也十分为难。保住凤阳王都成问题,怎么还顾得上身为罪魁祸首的郡主大人?”
“可见为人子女,做事之前切忌罔顾后果,否则哪怕生来锦绣富贵,也只能落得如此下场,欸?”
话听到一半,宋明卿轻轻摇头,将他甩在身后:“原是小侯爷不忠,你也读过诗书礼乐,可知他并没有什么可冤枉的。”
“哎……你……”
朝阳初升,首领太监一甩拂尘,站在太极殿门口朗声道:“时辰到了,请诸位大人入太极殿觐见。”
……
文连墨从马上翻身下来,挂在紫纹云松武服腰间的双鱼玉佩碰了声响,他抬臂遮了遮檐下刺眼的太阳,神情莫测。
半盏茶的工夫,秦伯侯府中走出一位身着银红袄裙的女子,神情憔悴,像是刚刚哭过一场,眼下还有些红,她见到文连墨时明显脚步一顿,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文荷让长兄久等了。”
“不碍事,”文连墨瞧着她手上多了件绯玉镯子,质地光滑水润,衬着细白皮肤上犹为耀目:“是件好东西。”
文荷顺着他目光瞥了一眼,低头恭顺道:“侯爷所赐,说这茗山红玉养人,叫我不可过度忧思,且让它先待着,回府之后,文荷自会呈给五小姐。”
“不必,”文连墨扯了下嘴角,眼底几分讥诮:“好歹你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从前会叫我一声大哥,如今连声大哥也不肯唤我,可是在跟家里置气?”
文荷当即脸色惶然,深深拜下:“文荷不敢,能让我继续留在汴京,已经是文大人和长兄容情……”
抬了下她手肘,文连墨皱眉,微微不悦:“你这规矩是该好好学着点了,夔州待了十年,没个小姐样子,倒像是家仆,回去我让杜药好好教教你,先上车。”
文荷本欲缩着脑袋跟在马车后面自己走回去,见到文连墨陡然阴沉的脸,吓得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
原本有个人肉垫子,偏生她不会用,驾车车夫看见她这般,只能在一旁帮忙搀扶,等文荷进去了,他再畏手畏脚地上去。
文连墨踏蹬上马,握紧缰绳,对文荷道:“给我坐稳了。”说罢,宽敞舒适的马车打了个转,往太常寺方向去了。
文家家宅中,文夫人与文连紫正在□□说着体己话。初春过去,太常寺的事务更加紧俏,文世修人在太常寺,晨起出门前还记得吩咐文连墨前去侯府将文荷接回来。
“六妹,快来。”文连紫正伏在文夫人膝上撒娇,见到文荷,兴高采烈地招招手。
“这些天你总把自己关在府里哭,多伤身啊……”
文连紫面上十分疼惜地看着她:“小侯爷的事,你别太难过了,毕竟是他们俩的恩怨所致,谁能料到沈氏如此丧心病狂,都到这一步了还要拉妹妹你的夫婿陪葬?”
文荷脸色一白,文连紫这才捂嘴:“哎呀,想安慰你的,我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小六,我们不提这个了。母亲有话对你我说,大哥就走远些,你过年纪了,咱们这次不带你玩。”
她话语轻快,神情很有女儿家的娇俏,看得文连墨一阵好笑:“娘,您又给她吃什么了,青天白日的总说梦话。”
“大哥真坏蛋,”文连紫皱鼻,做了个鬼脸,见文荷始终保持距离微笑地看着母女二人,索性拉过她微凉的手腕:“六妹,来坐这儿,娘说今年的殿试将要开始,国子监特许了部分名额让世家子弟去听书跟学,你小时候也跟我们去过,我惦记着你念书好,想着你我姐妹一同前去可好?”
“什么?”文荷大吃一惊,面上一片羞惭:“夫人,我来到开封时日甚少,连礼节风仪也未得指教,当年到国子监,因着年纪尚小,夫子们不计较,如今怕是会丢文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