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也让他的心中,对于未来的战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种朴身穿一幅山字铁重甲,浑身溅满了人血马血,手持一根铁骨朵,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脑浆,大声吆喝着,身边的宋军士卒们纷纷站好位置,满地的死尸都来不及清理,只能来得及将负伤的胞泽拖到一边不碍事的地方,这时候对面西贼好像无边无沿的人马又上来了,那刚刚退走的一批则分散着向两侧退走,给后面的人清开道路。
各军的将领们此刻都带着人聚集在中军,有的人手里还拎着血淋淋的人头,种朴的亲兵们将数十个大藤箱里的金银钱钞抬出来,这些军将们各个喜气洋洋,有的脸上的人血还没擦干净咧嘴一笑,反倒吓人。
这是宋军的规矩,自五代之时便已有之。
阵前放赏,军队才有士气,这也是那些文官士大夫们最看不起武人,声称武人乃是图利小人的重要论据之一。
不过这已经好得多了,比之当年战前放赏士卒才愿意打仗,现在是战后结账,先打再收钱。
这件事种朴可不敢马虎,当年元丰西征之时,折可适就因为放赏不及时弄得部下哗变,他自己也险被裹挟,差点被西夏所擒。
种朴乃是折可适的好友,这件事在整个西军中都闹得沸沸扬扬,种朴如何能不知。
普通士卒可不管什么临敌兵机韬略,他们多半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有的还是贼配军,跟他们说什么忠君护主实在太过遥远,毕竟他们连汴京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保卫家园,只知道朝廷说了杀西贼的人头能换铜钱,所以打仗在他们眼中就是谋生的手段,自己在后方的家人能不能吃饱饭就看自己,打完一仗理所当然要收钱。
这种事不可能等到下次,否则谁知道下次自己还有没有命回来。
种朴虽然是武将世家,对这种事也是门清,但是种朴向来以世家子弟自居,处处士大夫的作派,对此种现象十分鄙夷,但也是无能为力。
而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这是第四次了吧,整整两天,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抓紧时间就着清水吃干粮。
这些夏狗当真是疯子,连晚上都照样进攻,千辛万苦的将他们打退,皆着就是另一波。
“直娘贼的,这班夏狗莫非中了邪了?”
旁边郭景修呼呼大喘,此人也是西军之中着名猛将,武勇骁绝,现任环庆路第四将。
此刻他竟将上半身脱了个精光,露出一身腱子肉,上面还纹着猛虎下山的刺青花绣,手中一把大斧子沾满血肉,但是身上却是伤痕累累,满身血口,他却浑不在意。
“这西贼是打算一鼓作气啊……两天连续不断的猛冲,便是铁打的金刚也吃不消。”
种朴看着阵中那数以千计散落各地的尸体,此次西贼当真是有决死之志,莫非他们也明白此战实乃决战的开始吗?
其中数百具尸体尤为显眼,皆是身披重甲陷阵,所向披靡,最终被泥潭一样宋军大阵团团包围,力战而死。
其尸身被乱箭射得好象刺猬一样,甚至有被乱箭射得太密箭杆支地虽死不坠的。
他们是铁鹞子吗?
如此骁悍的勇士,西贼到底有多少?
两天昼夜不停的恶战,西贼的四次冲阵皆被打退,死伤可能接近五千,宋军的死伤大概也有四千多,但是西贼的士气始终不堕!
“只怕这一阵乃是真正的恶战!”
郭景修爬到一个高车上,能看出此刻西贼大阵之中正在调兵遣将,无数浊流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一波准备冲阵的人潮之中。
大概前四次被打退的西贼军马之中的精兵都给挑选了出来,准备汇聚到这一波兵马做真正的雷霆一击。
种朴大声疾呼,传令的旗牌官们高举大旗左右摇摆,命令一层层的传达下去。
王文振在城头看得清楚,急忙挥动令旗,城内的两千秦凤路调来的马军和两千泾原藩骑也全体上马,弓刀齐备,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出城厮杀。
突然,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如同滚雷辗过大地,接着种朴便看见铺天盖地的箭雨好像一片乌云平地而起,甚至有一刹那都遮住了太阳!
接着就像雪崩一样,咆哮的西夏人潮吞没了大地,就像翻江倒海的洪水一样,那脚底传来的可怕震动甚至让种朴产生了一种的大地被踩翻了个个地错觉。
“放箭!”
这是种朴唯一来得及喊出的命令,接着他就举起了盾牌,数以万计的乱箭也从宋军的阵中好像狂风一样刮出,接着钢铁的暴雨横扫了大地,宋军士卒们惨叫着人仰马翻倒下一大片,种朴只觉得天翻地覆一样,身边亲兵的尸体重重砸在他的身前,竟将他压在身下,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随手拾了一张大弩,再看前面无数刀枪乱舞,那些不要命的步跋子兵们纵跃飞奔,已经杀至近前。
大阵前锋再次被击溃,狂嗥的西夏军已经破阵而入!
眼前霎那间全都是敌人蜂拥的身影,种朴大吼一声,举弩便是一箭,将一个身披铁甲的壮汉射倒。
随后便在地上顺手抄起一把铁锤,一锤砸在一个冲到自己近前的夏将的头前。
那夏将举盾便挡,同时手中长刀一递,闪电般直挑种朴的腰腹。
种朴拧身,刀锋在铁甲上竟蹭出一溜火花,同时一锤将那夏将的大盾砸的粉碎,将那夏将的胳膊几乎砸进了身子里,随即横扫胸口,将这厮击飞了出去。
身边宋军见状士气大振,各挺刀枪成排压上,与涌进来的夏军人群挤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