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前来探望,听老人念叨了一大堆。
老廷尉说其妹子做事就比自己强,生的还是极美。孝文王一眼就看上了,父亲华阳君出事后,幸赖其妹华阳一氏才没有败落。
说年轻时候自己也争强好胜,到这把能活一天算一天的年岁,才发现其实好些事没那么重要。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人如此,家族也是。
说有时候退让并不是软弱,非要生一时之气争一时之长短作甚?你还小,你的路还很长,你慢慢走下去就能走死他们。
老廷尉说了能有小半个时辰,突然神情一怔,环顾四周,茫然道:
“这是哪啊?”
少年抓着老人的手,温声道:
“舅公,这是你家啊。”
“这是我家?”
“是啊。”
“那你是谁啊?”
“我是……我是你的孙子啊。”
“这是你家?”
“是你家。”
“我家啊……你到家了?”
“是,我们都到家了。”
“我要回家了。”
“这就是你家啊舅公。”
“我家?”
“是啊。”
“那我妹呢?”
“大母……在外面做事呢。”
“……”
少年自老廷尉家宅走出,迈过大门门槛。
他站在门前左面的石雕狴犴前,仰望着这只传说能分辨善恶的神兽,眼圈在阳光照射下隐隐泛红。
“真他妈狗血。”少年小声骂着:“真他妈恶心!”
春风拂面,少年拍打狴犴腿:
“你不是能分辨善恶吗?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看我是善还是恶。”
狴犴不语,抬首撞天。
“你也是瞎。”少年呸了一声,骂了一句。
深深望一眼老廷尉的私宅,快步登上在门口停了好久的驷马高车。
车厢内,已有一人。
李斯。
“君侯。”身在车厢,站起不易,李斯半站着微微欠身。
“坐,私下不用这些虚礼。你师兄走了吗?”少年坐下,笑着问道,面色一如既往。
“师兄已然赴楚。”李斯应道。
“好。”少年颔首:“该罢官的罢官,该服徭役的服徭役,该杀的人杀。一切,都要按照秦律行事。”
李斯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低着头应了一声“唯”,声线有些颤抖。
他等待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