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玛斯的反问如同一记重锤,让旅行者和派蒙同时陷入了沉默。
一艘航行千年的船,当它的每一块木板、每一颗铆钉都被缓慢替换,它是否还是最初启航的那艘船?
一个全新的躯体承载着旧日记忆与思维碎片的存在,她是否还能被称作那个人?
关于还魂典的伦理问题早在几千年前就曾困扰着穆纳塔人,彼时的穆纳塔人同样无法解决这个哲学问题,只能装作船还是那艘船,人还是那个人,继续生活下去。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却驱散不了两人心头骤然升起的寒意。
派蒙的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里带着困惑:
“可,可是。。。她明明记得所有关于赫乌莉亚的事情啊。。。。。。至少她还算是一部分的赫乌莉亚对吗?”
法玛斯的目光扫过派蒙不安的表情,赤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少年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记忆就像这片叶子,你可以把它来在书里保存,但能让它重新长回树上吗?”
“谁又能保证,在那具身体里,到底是赫乌莉亚的记忆占多数,还是草史莱姆的记忆占多数?”
旅行者注视着法玛斯手中的落叶,喉头微微发紧。
她还记得倚岩殿上那个温柔的身影,赫乌莉亚抚摸着盐晶时颤抖的指尖,讲述往事时眼中闪烁的泪光,那些情感如此真实,怎么可能。。。。。。
旅行者突然抬头,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倔强:
“赫乌莉亚说到子民背叛时的痛苦,那种绝望。。。。。。如果连这样的情感都能伪造,那什么才是真实的?”
法玛斯轻轻叹了口气,落叶在他指间碎成细屑。
“悲伤不需要伪造,草史莱姆只是诚实地演绎着记忆中的情绪。”
少年走近一步,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就像璃月的傀儡戏,木偶会哭会笑,但你会觉得它有灵魂吗?”
派蒙急得在空中直打转:“这根本不一样!赫乌莉亚会思考,会做决定,她明明……………”
“明明什么?”
法玛斯打断道,声音突然锐利起来。
“决定原谅背叛她的子民?还是决定保护好宁兰?”
“这些本就是赫乌莉亚记忆里最强烈的执念。
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拂过三人的间隙。
旅行者望着港口起伏的浪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个在倚岩殿广场上与她促膝长谈的「赫乌莉亚」,确实从未提出过任何超出盐之魔神记忆范畴的见解。
“所以宁兰……………”
旅行者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
“我不过是帮凝光清理了叛徒。”
法玛斯转身望向大海,背影在粼粼波光中显得格外锋利,“她的死还能交换些别的东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凝光显然也没打算让宁兰活太久。。。难道你们觉得一个失去神之眼的普通人,能在层岩巨渊那种地方衣食无忧吗?”
派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求助似的看向旅行者,却发现少女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
码头的喧嚣声突然变得很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良久,旅行者才艰难地开口:“那唤醒赫乌莉亚。。。又有什么意义?”
法玛斯砸吧砸吧嘴,阳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的金边,少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谁知道呢?也许我真对她的死抱有愧疚。。。也许只是想看看草史莱姆能不能用作原初质料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