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
药王谷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洗得发亮,两侧药圃里的金银花藤顺着竹架攀爬,嫩黄的花蕊沾着晨露,甜香混着药香,漫山遍野都是熟悉的味道。苏小满扶着林婉儿的担架走在最前,刚转过最后一道山坳,就看到谷口站满了人??玄尘长老领头,身后是清云、明心等六位长老,还有数十名药王谷弟子,人人手持药灯,衣袂上别着干制的金银花,远远望去,像一片摇曳的金色花海。
“是师兄他们!”最前排的小药童突然喊道,手里的药篓“哐当”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刚采的薄荷。
“慢点跑!”清云长老一把拉住要冲上前的小药童,自己却先红了眼眶。她是药王谷负责药圃的长老,看着苏小满和林婉儿从小长大,此刻见两人浑身浴血,林婉儿更是昏迷不醒,指尖的药锄都在发抖。
玄尘长老率先迎上来,枯瘦的手搭上林婉儿的腕脉,三指微动,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脉象虽弱,却有回甘,锁魂丝余毒已清,只是心脉耗损过重……明心,带她去‘静心苑’,用‘千年雪莲蕊’炖汤,一日三次灌服。”
“是!”明心长老??药王谷最擅长针灸的女长老,立刻指挥弟子用软轿抬走林婉儿,经过苏小满身边时,她顿了顿,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声音放轻:“你的心脉也需调理,‘凝神丹’我已备好,晚膳后记得来取。”
“谢明心长老。”苏小满微微躬身,目光却始终追着林婉儿的软轿,直到它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颈侧的紧张才稍稍放松。
“臭小子,命都快没了,还盯着姑娘家看。”玄尘长老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背一下,力道却轻得像拂尘,“跟我来‘济世堂’,你左肩的骨裂再不接,要落下病根了。”
苏小满这才感觉到左肩的剧痛,刚才一路强撑着没吭声,此刻放松下来,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襟。秦越连忙上前扶住他,药鼎里的银针叮当作响:“长老,师兄的纯阳内力耗损太严重,我怕普通接骨术……”
“放心。”玄尘长老从袖中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倒出三粒鸽卵大的丹丸,丹身泛着琥珀光,“这是‘回阳丹’,当年你师父炼的,本想留着给他贺寿,现在……正好给你这臭小子救命。”
苏小满接过丹丸,指尖触到微凉的玉瓶,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模样??也是这样站在药圃里,手里拿着一株金银花,笑着说“小满,等婉儿及笄,咱们就把药圃东侧那块地辟出来,全种上金银花”。他喉头哽咽,丹丸在掌心滚了滚,终是低头说了声:“谢长老。”
“哭什么哭!”清云长老不知何时端着一碗药汤过来,热气腾腾的,里面飘着几朵金银花,“快把汤喝了!这是用你去年晒的金银花干煮的,婉儿说你试毒后喝这个最解乏。”
药碗递到唇边,清甜的药香混着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苏小满突然想起林婉儿趴在药圃石桌上晒花的样子:她总爱把金银花蕊剥下来,一颗颗塞进他嘴里,笑他“像只偷蜜的熊”。眼眶一热,药汤差点洒出来。
“师兄,你的手!”柳风突然指着苏小满的左手??刚才扶担架时,掌心被粗糙的竹篾磨破,血珠渗出来,落在青石板上,竟有细小的金色纹路顺着血迹蔓延,与林婉儿颈侧的印记如出一辙。
“是‘双心共鸣’的血契!”明心长老刚送完林婉儿回来,看到这一幕,惊得手里的银针盒都开了,“《药王秘录》里记载的‘情脉相生’之兆!两人血脉相连,一方受损,另一方的精血会自动护持……难怪林丫头能撑到现在!”
玄尘长老捋着白须,看着苏小满掌心的金纹,又望向林婉儿消失的竹林方向,突然笑了:“好啊,好啊!药王谷的秘术没失传,你们这代孩子,比我们当年有血性。”
“长老,您看我!”石磊突然挤到前面,晃了晃空荡荡的左袖,断口处缠着的布条还在渗血,脸上却笑得灿烂,“我这算不算‘断臂护谷’?回头您可得多赏我几坛‘金银花酒’!”
“就你皮!”清云长老没好气地敲了他脑袋一下,手里却递过一个药囊,“里面是‘续筋膏’,明心长老说了,你这伤养好了,左手还能握药锄??不过掏蜂窝就算了,免得再被蛰成猪头。”
“嘿嘿,知道了。”石磊挠挠头,偷偷把药囊塞给身后的秦越??秦越为了护他,后背被毒蝎卫的弩箭擦伤,此刻正强忍着没吭声。
弟子们早已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秦越卸下药鼎,给柳风处理被银针划破的手指,小药童们则捧着刚采的薄荷和艾草,叽叽喳喳地问“暗影阁的人真有三只眼睛吗”“林师姐的金簪是不是能扎死毒蝎”,谷口顿时热闹得像集市。
苏小满靠在玄尘长老身边,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鬓边的白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银光。他想起三天前在断魂崖的血战,想起林婉儿用金簪刺向阁主命门时的决绝,想起石磊炸断通道时的怒吼,突然觉得,所有的伤痛和牺牲,都在这漫山的金银花香气里,化作了最踏实的“回家”二字。
“走,去看看婉儿。”玄尘长老拍了拍他的肩,“静心苑的金银花藤都爬到窗台上了,她最喜欢在那里晒太阳。”
苏小满点点头,跟着长老走向竹林深处。路过药圃时,他弯腰摘了一朵半开的金银花,嫩黄的花蕊沾着晨露,甜香扑鼻。他想起林婉儿说过“金银花又名忍冬,越冷越开花”,现在看来,他们这群人,倒真像这花??历经风霜,却总能在故土的土壤里,开出最坚韧的生机。
静心苑的竹窗半开着,林婉儿躺在软榻上,颈侧的金色纹路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像一条蜷曲的金银花藤。明心长老正在为她施针,银针刺入“膻中穴”时,她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嘴角溢出一丝极轻的呢喃:
“小满哥……金银花蜜……”
苏小满握着刚摘的金银花,突然笑了。他走到榻边,将花蕊轻轻放在她枕边,指尖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
“别急,等你醒了,我们就去酿新的蜜。用今年的新蕊,加你最爱吃的桂花糖,酿一大罐,埋在咱们院子的老槐树下,等明年花开,就甜得能粘住牙了。”
窗外的金银花藤被风一吹,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正好落在林婉儿的唇角,像一个温柔的吻。
药王谷的晨光正好,药香正浓,离家的孩子终于归来,带着一身伤痕,也带着满谷的希望。金银花下,长老们的笑声、弟子们的喧闹、榻上人的呢喃,混着晨露的甜香,漫过青石板路,漫过药圃竹架,漫过每个人的心尖??
这才是家的味道,是用爱与守护,熬煮出的人间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