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便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着,直坐到天鸡打鸣,晨曦微露,商月起身去屋内探看了一次兄长的状况,回来时带了一壶煎得滚沸的茶,斟了一盏要给璃音喝。
璃音接到嘴边,刚要入口,忽然神识探查到什么,轻喃了句:“这么快。”
摇光捏捏她的手心,轻问:“看见什么了?”
璃音放下杯盏,转头向他笑道:“没事,就是看到虞姐姐他们已经攀到山腰,在领取考牌了。之前听他们说提前三个月就要开始攀山,还以为这山很难爬,会要很久呢。”
商月微微讶然,倒不是为那两个修士攀山迅速,而是向璃音抬起脸道:“那样远处发生的事,你能看得真切?”
虽说神识外放可令五感扩张,但这个范围并非是无限的,越往远处,能感知到的东西也会渐渐变得模糊不明,只能探出个大概了。
昆仑山何等壮阔巍峨,坐在山巅,要说把山腰之事瞧得分毫不差、如在眼前,莫说商月自己做不到,便是全盛时期的兄长,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璃音闻言,向身边的摇光望去一眼,抬手在发间的飞碟银簪上轻抚了下,笑起来说:“是神君把他的眼睛借了一点给我。”
商月的目光短暂地落在少女发间那根银簪之上,银蝶振翅,生动地仿佛随时便要起身飞去,这种样式,莫名让他心中不喜,他想,自己是绝不会送给阿横此等寓意不祥的簪饰的,但他未再言语,只睫羽一跌,便调转开了视线。
北斗神君的本命星石,透过它,五感几可扩张至无限远的空间,相比茫茫宇宙无垠,如今只是监看昆仑山这么一丁点的地盘,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璃音正得意着,忽地,识海里竟响起虞宛初一句温柔的惦念:“也不知夏姑娘此刻在做什么,今日上元节,该是会去师尊那里逛灯去吧。不管做什么,开心顺意就好。”
因她的视线透过星石,正巧就落在虞宛初的身上,于是璃音清楚地瞧见,虞姐姐的嘴唇并未张合,只是仰头望了望北斗杓尾的那颗星星,她此刻心中所念,便就一字不差,全都传入了自己的耳中!
拥有星辰之力的加持,竟真能听到观星之人的心里话!
璃音心中好一阵惊奇,虽然她对此早有领教,但之前都是自己被听被看,作为听见他人心里话的一方,她还是第一次。
这是毫无矫饰,是最真心的袒露,猛地听见自己被人如此温柔地记挂,璃音一颗心真像泡进了温泉一般,有着暖融融的悸动与荡漾。
仔细想想,要听到这么一句,其实还真不易。
须得是她在透过星石看她,而她也正巧凝星回望,并在心中默想着她,那份思念方才能抵达高高的天空,又再穿过重重银汉,把那些温柔款款的字句带来她的耳边。
这么看来,在她刚从九百年前回来,看着星星,郁郁想着某人想得频繁的那段日子里,他其实也没少在偷偷看她吧。
璃音心里暖乎乎的,视线透过星石一转,落去了虞姐姐身边的少年身上。
“阿姐又在发呆了,难道也在记挂着那个小妖女?哼,那女人实在可恶,哄得我和阿姐团团转,我真该在见她第一面,还下得去手时,就一剑结果了她。”
璃音脸一黑,只恨目光杀不死人,丢出的护身阵法也再收不回,只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默默把视线从虞宛言身上移开了。
又静坐了半天,日头渐渐挪至正午,昆仑山上依然一派祥和宁静,没有丝毫恶灵即将入侵的迹象。
只有文昌帝君提着一壶酒,晃晃悠悠逛进了前院,一见着摇光,就放开了嗓子嚷嚷:“我就说怎么紫府找不见人,果然是又往小仙子这里来了。今日上元节,雁儿之前酿了些好酒,让我也给你和小仙子送……”
话到一半,突然住了口,他呆睁着眼睛,探着头,往院内看了又看,这才确认了自己没有眼花,院内果真还有第三个人在。
且三人围坐,不知为何,皆是神情肃穆,一片沉默,见他来了,便只同时无声而齐刷刷地向他抬起了头,竟无一人说话。
这是在做什么?
如此诡异。
手中拎着的酒坛子分量沉甸甸的,文昌脑中一个激灵:是了是了,今日上元佳节,乃是人间专会情人的好日子,莫不是小仙子挑不出哪个情人作陪,终归还是思量着要享齐人之福,在和这一大一小商量呢?
上次被摇光一袖子扇了个十万八千里远,这次文昌是说什么也不肯搅这浑水了,然而步子都迈进来了,也没个直接退回去的理,他只好打了个哈哈,转头向商月笑道:“月宫少主也在?”
月宫里这位小仙君到底还是懂礼一些,站起身来,向他恭恭敬敬回了一礼:“帝君。”
有人起身相迎,便没方才那么尴尬了,文昌大剌剌提了酒进院,搁上小桌,便眉飞色舞,骄傲夸卖起楚雁儿酿酒的手艺,一面说着这酒的香醇,一面便要掀开坛盖,分盏给众人畅饮。
高高兴兴倒出一盏,这第一杯好酒自然是要先给好友尝的,文昌正往摇光跟前推盏过去,忽地感觉背脊一凉,一转头,便见小仙子一双清寒警惕的冷眼,已直直向他手中杯盏射了过去。
文昌又是猛打一个激灵,做……做什么摆出这副眼神,他还能给摇光下毒不成?
“他不能喝。”璃音一把接走文昌手中杯盏,肃冷着声音道:“这种东西,以后谁也不许给他喝。”
少女沉冷着脸,可瓷白透玉的面皮上,还是有微不可察的红热,悄然泛了上来,她搁下杯盏,看向文昌,有些微恼地道:“上次那酒,是不是也是帝君给他喝的?帝君难道不知他喝了会醉,是不能沾酒的吗?”
上次是哪次?
哦,想起来了,该是小仙子夜不归宿,摇光顶着一张死人脸回来的那次。
那酒确实是他给摇光喝的,但那又怎么了?
文昌茫然向摇光望了一眼,见他一脸深不可测的笑意,更茫然了:“怎么不能沾酒,他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