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一处早已废弃、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地下快速交通系统的入口。
验证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多重生物密码和精神指令后,一扇伪装成普通墙壁的暗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里面布满灰尘、但核心功能尚存的轨道和一辆小型、不起眼的悬浮车。
没有护卫,没有随从,只有她一个人。
悬浮车在预设好的、完全避开官方交通网络的秘密隧道中高速穿行,最终,在一个距离首都圈已有相当距离的、大型运输中转港的偏僻角落停了下来。
当塞拉菲娜从悬浮车上走下来,踏上那片混合着机油、灰尘和不明污水的地面,看着眼前混乱、嘈杂、充满了各种底层运输车辆和行色匆匆、面带疲惫或麻木人群的景象时,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瞬间将她淹没。
引擎的轰鸣声,货物装卸的碰撞声,小贩的叫卖声,各种语言(甚至包括一些早已被官方废弃的方言土语)的争吵声,空气中弥漫着的劣质燃料燃烧的呛人味道、快餐食品的油腻香气、汗水的酸臭味,以及……生命本身所特有的、那种混乱而又充满活力的嘈杂气息。
人间烟火。
整整五年了。
自从她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被无数的责任、权力和安全协议层层包裹之后,她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如此真切地、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接触到这个充满了生机与污秽、希望与绝望的……凡俗世界了。
她站在人群的边缘,穿着那身宽大的风衣,深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伪装成棕色的眼眸中,第一次褪去了那种空洞和冰冷,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新奇、隔阂、警惕,以及……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源自遥远记忆的……恍惚。
五年。她终于……再次嗅到了人间味道但是怀旧、感慨、甚至是对这片混乱与生机的复杂情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任务。
她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她是来寻找答案的。
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周围人群中那些可能带着好奇、麻木或审视的目光,同时,她的意识已经精准地调取出了早已植入记忆深处的、关于这次潜行任务的伪装身份信息。
这是她利用最高权限,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动用帝国资源精心编织的一张“皮”。一个看似天衣无缝、能够应付常规检查的虚假人生。
【身份档案:激活】
姓名:伊莉娜·科瓦奇(IrinaKovach)-一个在该区域常见的、略显普通的斯拉夫语系名字。
住址:第七边缘工业区,阿尔法居住带,11号配给公寓楼,E单元407室。
这个地址,距离帝国档案中记录的、卡尔在“熔炉之心”计划强制搬迁前所居住的旧公寓楼,只有不到三个街区的距离。
工作地点:“泰坦重工”附属第三零件打磨车间,流水线操作员,编号734。
一份典型的、不需要太多技能、工作时间长、收入微薄的底层工作。
背景设定:父母在早年的矿区事故中双亡(这在该区域并不罕见,容易解释为何孤身一人),依靠微薄的抚恤金和社区救济勉强成年,刚刚找到这份车间的工作糊口。
简单,干净,符合逻辑,也便于解释她的“沉默寡言”和对周围环境的“不熟悉”。
所有相关的电子记录——身份ID、工作许可、租房协议、甚至是一些伪造的、极其有限的消费记录和通讯日志——都已经在她启动“夜莺”计划时被悄然植入帝国的民用数据库中,只要不触发最高级别的安全审查,足以以假乱真。
确认了所有细节无误后,塞拉菲娜调整了一下自己宽大风衣的领子,稍微拉低帽檐,或是将头发拨得更凌乱一些,遮住部分脸颊。
她刻意佝偻了一下肩膀,模仿着周围那些被生活重担压得有些直不起腰的人们的姿态,眼神也从刚才的复杂恍惚,切换成了一种符合“伊莉娜·科瓦奇”身份的、略带疲惫和对未来不确定感的茫然。
然后,她不再停留,迈开脚步,汇入了那股朝着阿尔法居住带方向涌去的人流之中。
她的步伐不快不慢,尽量显得和周围那些结束了一天辛劳工作、赶着回家的人们一样。
她要去她的“家”,那个位于11号配给公寓楼的、虚构的407室。
那是她在这个真实又残酷的底层世界里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她近距离观察和探寻卡尔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类人群生活轨迹的……前哨站。
曾经的帝国创始人,如今的底层伪装者“伊莉娜”。
她的潜行,从融入这片充满了机油、汗水和廉价食物味道的、属于“凡人”的洪流开始。
从混乱的运输中转港走向阿尔法居住带的路,比塞拉菲娜预想的要……更具挑战性。这并非物理上的距离,而是心理和感官上的巨大跨度。
人流如同浑浊的潮水,裹挟着她向前。
摩肩接踵的拥挤感让她浑身不适,每一次无意的肢体碰触,都让她几乎要本能地启动防御力场——当然,她没有,也绝不能有。
她只能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忍受着陌生人身上传来的汗味、劣质烟草味,以及各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底层”的气息。
这与她在尖塔中习惯的、经过严格过滤和香氛调节的、永远保持着“安全距离”的环境,简直是两个极端。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声音,震耳欲聋,毫无秩序。
老旧机器运转的低沉轰鸣,上方运输管道传来的哐当巨响,小贩们用各种方言高声叫卖着廉价的合成食品和二手零件,邻里之间毫不客气的、粗声大气的争吵或玩笑,以及不知从哪个破旧窗户里传出的、嘈杂刺耳的流行音乐……
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像一把钝锉刀,不断摩擦着她那早已习惯了宁静和秩序的听觉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