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阴雨不断,空气中满是泥土潮湿的腥味,着实让人想念那些阳光正好的日子。
麦格罗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被雨点敲落的花,薄瓣素白通透,带着丝丝凉意,被他轻轻一握留在了掌心里。
置身雨中被淋湿浇透了也浑然不觉。
他真的又被那古怪的玉香送了回来。
虽然依照云浔的说法,他现在只是灵魂短暂停留在了自己的世界,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他确信自己可以被其他人看到触碰到,绝不会是像幽灵一样,完全无法被肉眼捕捉到。
所以当那个人一言不发地从身边擦肩而过时,即使麦格罗再不愿意承认,事实也确是如此。
她只是单纯不想理会他而已。
张开手,花朵自边缘起浮现光芒,随后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空中。
麦格罗转过身去,望向那个被银白色长发遮掩了大半身形的背影,薄唇微动,终究还是定下心来,轻声开口唤她:“芙伦莎,我很想你。”
就像他不被允许称呼她为“母亲”一样,一切有关她的名称似乎在这个家里都是一种禁忌。而那个代表她名字的符号在喉间烫了许久,只是说出口就花费了几乎全部的力气。
那位魔女小姐停顿在门前,似乎只是忘记了开门的钥匙被放在哪里,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定了许久,头也没回,麦格罗看不见她的神色。
这样自作多情又不得回应的感觉他体会过很多次,但与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这一次回来只是偶然,所以,他不想让这跨越了时空的母子相见无疾而终。
“芙伦莎……”他鼓起勇气想要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魔女却出声打断了他。
她转身,即使穿着略显破旧的粗布衣裙,也依旧掩不住她精致脸孔展现出的美貌。她眯起一双赤红色的眼,神情淡漠,与那些一起被罚来荒城区做义务劳作的其他罪犯完全不同,她身上的气质依然高傲又矜贵,丝毫没有被磋磨颓废的痕迹。
“你不该来这里。”芙伦莎似乎并不在乎麦格罗会如何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收回目光,伸手在裙兜里摸索着掏出一把铜钥匙,只咔哒一声,门便开了。
“走吧。”她冷声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从哪里来?可他的根就在这里。
麦格罗隐约觉得她话里的意味绝对不只是让他离开荒城区这么简单。
他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一步越过台阶,却在想要触碰她肩膀的时候迟疑片刻,手指握拳,最终还是轻轻放下垂在身侧。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想多了。”芙伦莎回答得很快,她保持着背对人的姿势,指尖一晃,用魔法点燃了屋里的灯。
“有和我闲聊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夜闯王殿的通缉令上撤下名来。能把自己作弄到这种地步,你果然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她轻蔑一笑,下着逐客令,眼底满是戏谑,“不要再来打扰我。”
一语堵死了所有心中想说但未来得及说的话。
麦格罗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门砰地关上,险些就要撞在他鼻尖上。一块木板而已,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和母亲之间,只从合不严实的缝隙里能漏出一丝光亮。
微弱得甚至不值一提。
雨还未停,但有了屋檐的遮挡,门外的人并没有被继续淋得很狼狈。但已经湿透的身体只会觉得更冷。
直到那股异香再次出现,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门里的人都再没有发出过一点动静。
于是只好带着遗憾再度离开。
醒来时,麦格罗发现自己正枕着臂弯趴在桌面上,他摇了摇头,等眼睛适应了那支烛灯的光亮,朦胧的视线也渐渐聚焦。
他看清面前的盘子还是按照之前的样子摆放,只是正中间的墨玉香燃尽后化成了一堆黑灰。
屋子里没有云浔的身影,他沉默着,四处打量看了看,只发现了那个纸人正站在角落里,翻着一双浑浊的眼阴恻恻地盯着他看。
那一身鲜明的红短褂绿长裙,在一众暗沉的木色家具中显得分外扎眼。
心情并不美妙的麦格罗直接站起身来,迈步向它走去。
纸人动着眼珠,面部表情僵硬,嘴巴明明紧闭着,却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听着就像是有人正扯着破锣嗓子在说话:“喜欢吗?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她司迢水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
话未完,一柄光刃唰地挥空而来,抵着肩膀架在它颈侧。
“他人呢。”麦格罗只是问。
纸人看了看他,这人冷着张脸明显是已经生气了的样子,但它似乎料准了他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甚至压着嗓子咯咯怪笑了两声,尖锐刺耳,挑衅意味十足,没听懂一般反问道:“你说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