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原本聚集起来的死气顺着她的身形攀爬上去,被她吞噬。流沙样的土板结在一处埋住半截入土的贺仙人。
nbsp;nbsp;nbsp;nbsp;他嗬嗬地出着气,肩膀向上耸动着。
nbsp;nbsp;nbsp;nbsp;身边的地面被他挣扎得龟裂,但仍旧半分都挣脱不出来。现在他知道为什么淡河城死气越来越薄了,眼前这人居然能吃下它们……
nbsp;nbsp;nbsp;nbsp;窒息感带着死亡的预兆迫近,时间的流动变得粘稠而缓慢。
nbsp;nbsp;nbsp;nbsp;有一道短暂的光明划过这愚人的脑海,他想起来了。
nbsp;nbsp;nbsp;nbsp;他想起教主曾经讲过的芜梯之山,在山上天梯的尽头有万千仙门。
nbsp;nbsp;nbsp;nbsp;那其中的血渊宗,即使是最年轻的弟子也有比肩凡间修士之中大能的力量。
nbsp;nbsp;nbsp;nbsp;教祖终其一生手捧的,也不过只是偶然从那宗门中传出的半卷功法罢了。
nbsp;nbsp;nbsp;nbsp;是啊,是啊,她大概就是那里的人吧!真正的仙人,这本该是自己的机缘,可是……
nbsp;nbsp;nbsp;nbsp;他的意识在这里断开。贺仙人双目凸出,面孔涨紫,自己被自己施展到一半的术法挤死在了土里。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在原地坐了一刻,一直到身边的土里再也没有声息后才站起身。
nbsp;nbsp;nbsp;nbsp;随着她的起身,一种修补性的力量开始在肌肉中流动,很长一段时间内笼罩着她的那种不祥的冷感淡去了很多。
nbsp;nbsp;nbsp;nbsp;沸腾的血液得到安抚,封赤练感到一阵餍足带来的昏沉。
nbsp;nbsp;nbsp;nbsp;“他死了,对吗?系统?”她问。
nbsp;nbsp;nbsp;nbsp;“是的,”系统回答,“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和那几个杀手一样,他只不过……”
nbsp;nbsp;nbsp;nbsp;“没有。他是个修真者,不是普通人。”封赤练打断了系统的话。
nbsp;nbsp;nbsp;nbsp;“我的修为应该提升更多。”
nbsp;nbsp;nbsp;nbsp;在系统沉默的白噪音中,她走向尸塔。
nbsp;nbsp;nbsp;nbsp;把榫卯在一起的木头拆开是很难的事情,把榫卯在一起的人拆开也是。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把整座塔拆完时,天已经微微地白了。两人高的尸塔铺了满地,她几乎找不到站立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借着微弱的天光翻看每一具尸首,终于在靠上的位置找到了脸上有红色胎记的女人。
nbsp;nbsp;nbsp;nbsp;她怀里抱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和身后的男人折在一起,两人用后背挡着另一个孩子。
nbsp;nbsp;nbsp;nbsp;被挡住的那个已经被压得变形,封赤练看不出他的形容。一家四口扭曲地紧紧焊死在一起,已经变成青灰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默然地看着他们,从怀里的老守城官给她的袋子中摸出四枚铜钱,塞进那个女人的手里,然后小心地拔出了她发髻里的铜簪。
nbsp;nbsp;nbsp;nbsp;人太多了,让尸体不被野兽糟蹋至少需要离地两米的距离,人数让挖墓坑埋葬他们变成难以完成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杀戮带来的肾上腺素上升缓慢褪去,封赤练有些蹒跚地在满地尸体里走着。
nbsp;nbsp;nbsp;nbsp;这些人她其实一个都不认得,这些人她仿佛每个都认得。
nbsp;nbsp;nbsp;nbsp;那个在她脚边,脊背反折的让她想起县衙门前总给人馄饨加胡荽的小贩,那个扑在土地里的和这几天天不亮就在墙根下喊磨刀的匠人有些相似。
nbsp;nbsp;nbsp;nbsp;她感到冷,她感到痛苦,被吞进去的死气给她一种消化不良的错觉。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自己也想躺下,躺在这满地的尸体里。
nbsp;nbsp;nbsp;nbsp;在这个瞬间她清晰地知道如果贺仙人没有被杀死,淡河县城的结局就会是这样,现在躺在这里的就会真的变成他们。
nbsp;nbsp;nbsp;nbsp;她再一次杀了人。
nbsp;nbsp;nbsp;nbsp;再深思熟虑千次,她还是会杀这个人。
nbsp;nbsp;nbsp;nbsp;最后封赤练只能清理出一个圈,焚烧掉了所有尸骨。
nbsp;nbsp;nbsp;nbsp;当白日升到最高处时金眼睛的女修独自离开了上庄村,她身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与白。
nbsp;nbsp;nbsp;nbsp;被半截埋在地里的贺仙人目眦欲裂地盯着村庄,焚烧后的灰烬扑在他肿胀的脸上。
nbsp;nbsp;nbsp;nbsp;“没找到您女儿。”封赤练说。
nbsp;nbsp;nbsp;nbsp;她回来时日已西斜,仍走北门。暮色下老守城官仍在岗上,一块顽石一样望着她的方向。
nbsp;nbsp;nbsp;nbsp;她下马,站定,从身上解下包裹,走到他近前去。
nbsp;nbsp;nbsp;nbsp;老守城官空咽了一下,眼光垂落下去又抬起来。“怎么说?”他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问出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