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村子空了,大概是寄信回来不久之后人就都走了。我去的时候只剩下几个不愿意外迁的老人。”封赤练说,“我问他们彤娘子去了哪里,他们说月中他们一家子就北上了。”
nbsp;nbsp;nbsp;nbsp;她从袖中拿出擦干净的铜簪:“这是她留下的,说如果阿父来寻她,就向阿父说,他们去北方避难了。家里人都熬过了疫病,只有一个孙儿体弱没撑过去,您不要太伤心。”
nbsp;nbsp;nbsp;nbsp;她把铜簪塞进他手里,老守城官慢慢坐下去,双手捂住脸。
nbsp;nbsp;nbsp;nbsp;好哇,好哇,还有人在就是好事。他哽咽着,后背塌下去,重重地用袖子抹脸,抬头看着灰黄不清的天。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从怀里拿出包钱的布包:“钱没能送到,还给您。跑腿传话的钱我拿走了,您也不欠我什么人情。”
nbsp;nbsp;nbsp;nbsp;老人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女郎!这钱老汉留下也无用了,你拿……”拉却拉了个空,封赤练骑马径直向城内去了。
nbsp;nbsp;nbsp;nbsp;老守城官在地上呆呆地坐了一阵,拆开包裹。
nbsp;nbsp;nbsp;nbsp;一吊钱还完完整整地在那里,零散的铜钱里,不多不少正少了四文钱。 留下的两个活口审讯结果出来了,都咬杜凌瑶。
nbsp;nbsp;nbsp;nbsp;第36章nbsp;nbsp;忤逆
nbsp;nbsp;nbsp;nbsp;十一月十三,是个好天。
nbsp;nbsp;nbsp;nbsp;沉州在国土南部,但这不意味着它冬天不冷。它不仅冷,还湿,不仅湿,湿气还钻骨头。很难想象这地方风湿性关节炎会有多么高发。
nbsp;nbsp;nbsp;nbsp;所以,在这样一个晴好的,干爽的,北风不抽人耳刮子的冬日里,所有人都因为适意而有些懒散。
nbsp;nbsp;nbsp;nbsp;自从明府患病以来,小厨房就换作封赤练来管了。
nbsp;nbsp;nbsp;nbsp;说是她准备吃食,但见识过她那一锅加薪鸡汤的人都不会放任她亲自动手,最多就是做菜之前给她过过目哪些不适合吃,做完菜之后给她看看,再加点药粉制成一道药膳。
nbsp;nbsp;nbsp;nbsp;裴纪堂私底下问过她加的是什么药,“板蓝根,”封赤练说,“横竖吃不死人。”
nbsp;nbsp;nbsp;nbsp;“你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神医人设。”系统暗暗地吐槽。
nbsp;nbsp;nbsp;nbsp;什么神医,神什么医,她不是兼职百科全书和容嬷嬷的赤练先生么?
nbsp;nbsp;nbsp;nbsp;太阳好,府里的下人们都猫在暖处晒太阳,有带了博戏玩意的也悄悄摸摸地赌两把。
nbsp;nbsp;nbsp;nbsp;裴明府不爱见这东西,但也不管下人玩,如今他病着,更没有那么多禁忌。
nbsp;nbsp;nbsp;nbsp;炉灶上还煨着给明府的药,但没有关系,方才刚刚有人去看过了火,药还要再煨一刻才好。
nbsp;nbsp;nbsp;nbsp;只要他们不出了差错,也不用那么死心眼地非得守着这一炉子药不可。
nbsp;nbsp;nbsp;nbsp;毕竟,赤练先生不也躲了懒,没在伙房么?
nbsp;nbsp;nbsp;nbsp;在这安宁祥和的日光之下,在不时轻轻吹起的,并不砭骨的微风之中,有人悄而无声地来了。
nbsp;nbsp;nbsp;nbsp;来人身上一件半旧的袄,里面的填充大概很久没有清理更换,有些结块了。
nbsp;nbsp;nbsp;nbsp;他怀里抱着一捆柴草,走路趔趔趄趄,口中含了什么东西一样含糊地喃喃咒骂着没人愿意搭一把手。
nbsp;nbsp;nbsp;nbsp;守在门口的几个人抬起头——也只是抬了抬头而已。确实有人心善地想丢下手里的骰子去帮帮忙,但立刻就被同伴拉住了。
nbsp;nbsp;nbsp;nbsp;“别去,岂是只有一捆呢。你上去帮忙了,他就把活计全丢给你了。横竖领不了赏,坐着,坐着。”
nbsp;nbsp;nbsp;nbsp;于是他们又猫了起来,谁也没有留意那个穿着半旧袄,把脸埋在柴草中喃喃咒骂的仆役究竟是什么人。
nbsp;nbsp;nbsp;nbsp;转过一个转角的瞬间,他利落地放下了那捆柴草,卷起外袄塞进里面,身形立刻改变了。
nbsp;nbsp;nbsp;nbsp;他从一个邋邋遢遢不起眼的仆役变成了另一个邋邋遢遢不起眼的仆役,任谁看过幞头下的那张脸也不会产生什么深刻的印象。
nbsp;nbsp;nbsp;nbsp;他飞快地穿过庭院,手里还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数着什么,一副无精打采又忙碌,不想让人搭话的样子。当来到伙房前时,他停下脚步,用肩膀推门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nbsp;nbsp;nbsp;nbsp;灶上药还沸着,满屋的药气。那貌不出众的仆役凑到灶前,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摸出一个纸包来。
nbsp;nbsp;nbsp;nbsp;他的主家已经不能再等了。
nbsp;nbsp;nbsp;nbsp;从西南边的那位王爷确定了动向开始,县衙里留的人就开始暗暗向那县令的饮食中下附子。
nbsp;nbsp;nbsp;nbsp;附子有毒,可杀人,但若是只是一点一点地放,人呈现出来的症状就是疲惫气短,四肢麻木,心悸多汗,仿佛是操劳过度的症状。
nbsp;nbsp;nbsp;nbsp;他们不需要一个暴毙的裴纪堂,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活着,却奄奄一息的裴纪堂,能够在第五特兵临城下的时候顺畅地把官印和首级一起交出去。
nbsp;nbsp;nbsp;nbsp;但算得不太对,裴纪堂病了,病早了,他在第五特还没有兵临城下的时候就躺下了,而他躺下的地方站着一位神医。
nbsp;nbsp;nbsp;nbsp;她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开始严防县令的伙食,记录每一个仆役的行踪,情况棘手到主家让他来了。
nbsp;nbsp;nbsp;nbsp;没人知道这位神医是否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说不定她能在这短短几天时日里让裴纪堂重新站起来?
nbsp;nbsp;nbsp;nbsp;不行,不能有这种事。裴纪堂需要饮下一剂更重的汤药,让他躺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