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走到角落的棋盘前,摆出那天咖啡馆的开局??星位、小目、三三。手指抚过乌木棋子,凉意渗入指尖。我闭上眼,回忆老头最后落的那一子,斜飞四路,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封锁全局。那一手,叫“倚盖”。
手机响了。
是编辑。
“明天能交稿吗?读者催更快疯了。”
“再宽限一天。”
“最多一天啊!另外……有个事。”她语气忽然正经,“有家影视公司看中你的书,想谈改编。但他们提了个要求??希望你能现场演示一段围棋对弈,作为宣传素材。”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演示?
当着镜头下围棋?
我连段位都没有!
挂了电话,我猛地拉开抽屉,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老头留下的地址:**东城区国子监街17号,弈心斋**。我一直不敢去,怕那是个陷阱,怕他是职业棋手,怕自己在他面前露馅,更怕去了之后,会被迫承认:原来我真的不该逃避。
可现在,躲不掉了。
第二天清晨,我坐地铁去了国子监。秋天的北京格外清澈,银杏叶落在青砖路上,踩上去沙沙作响。弈心斋藏在一排古玩店中间,门楣上挂着块斑驳匾额,字体苍劲,像是百年老字号。推门进去,檀香扑鼻,墙上挂满历代棋谱拓片,中央一张榧木大盘,两侧各置蒲团。
老头正在煮茶,白衣布鞋,须发皆白,神情宁静如昨。
他抬头看我,不惊讶,仿佛早知我会来。
“来了。”
“嗯。”
“想通了?”
“没有。”我老实说,“但我必须学会下棋。”
他轻笑一声,提起陶壶给我倒了杯茶。
“为何?”
“因为……我写了一个关于围棋的故事,可我自己不会下。如果被人揭穿,一切都完了。”
“所以你是为虚名而来?”
“不。”我摇头,“我是为了……不让那些相信故事的人失望。”
他凝视我良久,忽然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副老旧棋盒,打开,黑子泛青,白子微黄,似经年岁月浸染。
“这是吴清源先生用过的仿品。”他说,“不下百局。”
我心头震动。
“今日教你一手。”他落座,“名为‘大雪崩’,乃攻杀之极势。”
他摆出定式,步步拆解,言语简练却直指要害。我听得入神,竟忘了时间流逝。三个小时后,我勉强记下变化分支,额头已沁出汗珠。
“够了吗?”他问。
“不够。”我说,“我还想学更多。”
“为何?”
“因为……我不想再做一个只会编故事的骗子。”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真正的围棋,不在胜负,而在心境。你逃避多年,因幼时一败便弃子离去。可你知道当年那人为什么赢你?”
我怔住。
“不是因为你技不如人。”他看着我,“是因为你怕输,所以不敢赢。”
这句话如雷贯耳。
我想起十岁那年,市少儿赛决赛,我对阵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眼看局势占优,我却在官子阶段接连失误,最终半目落败。赛后父亲叹气:“你怎么越到关键越手软?”
那时我不懂,现在才明白??我害怕赢了之后,就得承担更多期待;我宁愿输,也不想背负“天才”的枷锁。
“现在呢?”老头问,“你还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