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他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官家的袖子,仿佛攥着救命稻草,“官家万金之体,系着江山社稷……奴婢实在是一刻不敢远离,何不让老奴提着灯笼跟在身后。”
梁师成的冷汗,在灯笼微光下闪着油光,活像只受惊的老耗子。
官家回首一望笑骂道:“你这老货,忒也胆小!”
斜睨了他一眼:“左右不过百步能出什么事?便是千步万步,在这东京汴梁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朕的皇城司、开封府难道是摆设?满街的铺兵逻卒,都是吃干饭的?”
“莫非你这老狗在讽刺朕的太平盛世?”
这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梁师成“嗷”一嗓子,三魂七魄险些离了窍!
那张老脸霎时褪尽血色,变得比新刷的粉墙还惨白,冷汗“滋儿”地就冒了出来,顺着褶子往下淌,把件簇新的湖绸直裰前襟洇得透湿,紧紧贴在皮肉上,活像刚从水里捞出的落水狗。
两条老腿“突突”乱颤,“咕咚”一声就栽跪在冷硬的地上,额头磕得“砰砰”响,哭嚎声都变了调:
“官家!官家饶命!老奴这张烂嘴该打!老奴是猪油蒙了心,放了个没味的狗臭屁!老奴是怕官家累着,忧心过了头,绝无半点旁的心思!官家圣明烛照,四海升平,老奴欢喜还来不及……”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只差没把心肝掏出来表忠。
官家嫌恶地皱了皱眉,懒得再看这滩烂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气死风灯,低喝道:“滚远些!休再聒噪!”自己提着那昏黄的灯笼,推开小角门,闪身进了夹道。
门后是条窄巷,紧贴着李师师院墙。官家今夜微服,穿的是富商模样的锦缎袍子,并非龙袍,头上也只戴了顶寻常的逍遥巾。
他对这幽径本就不熟,夜色又浓,灯笼光昏昏暗暗,深一脚浅一脚,如同没头苍蝇,在墙根下蹭来蹭去。
墙的另一边!
西门大官人的心腹小厮玳安,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沿墙溜达。
他刚追那丢石头绸缎的“登徒子”未果,反被支使去拿包裹,心头正窝囊。
忽见墙这边影影绰绰,有个身影提着灯笼,鬼鬼祟祟贴着墙根晃悠,那探头探脑的模样,活脱脱就是那些想翻墙偷香、或是学酸丁吟诗勾搭李师师的浪荡子!
“直娘贼!”玳安心中大骂,“又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腌臜货!好叫爷爷撞见!”
他撸袖子就想上前教训,转念一想:“不行,万一打了几拳这厮认得我,日后给大爹惹麻烦就糟了!”
他眼珠一转,弯腰摸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硬石头,掂了掂分量,想起西门大官人教他的暗器手法,这手法,可是西门大官人吃酒无聊时,亲手点拨过的!
讲究的就是个“稳、准、狠”,三指扣石,腕子一抖,力从腰发,专打人要害!
心中冷笑:“嘿嘿,好叫你尝尝爷爷这‘裂瓜锤’,尝尝‘开瓢’的滋味!直娘贼的腌臜泼才!癞蛤蟆也想闻天鹅屁?爷爷今日就给你这狗头开个天窗,透透你那满肚子的龌龊气!”
他运足力气,瞄准那鬼祟背影,扯开破锣嗓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吼一声:
“呔!墙根底下钻洞的野狐禅!吃老子一记‘定魂石’!”
话音未落,那石头带着风声,“嗖”地一声,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背影的后脑勺!
官家正皱眉摸索,忽听背后一声炸雷般的叫骂,惊得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扭回头。
这一回头,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昏黄灯笼光下急速放大,直冲面门而来!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刚冲出喉咙!
“噗嗤!”一声闷响!那石头不偏不倚,正正砸在官家眉心稍上处!力道又沉又准!
官家只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迸,剧痛瞬间淹没神智,连哼都没哼完整,身子一软,像根煮烂的面条,“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手里那盏气死风灯也“啪嚓”摔在地上。
火苗跳动几下,灭了。
额头上一个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血,人已是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墙内的梁师成和那几个侍卫,正竖着耳朵听动静,忽闻官家那声戛然而止、透着不祥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登时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