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来,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
无论是阿爹,还是师兄,她都从来就不在他们的眼里!
少女不顾喉间那一柄刺穿喉骨的长剑,倏然仰起脸来,望着身前温隽不改的男人,吃吃笑了起来。
她笑得用力极了,用力到胸腔都在震颤。
清透的赤红自她眼底翻出,缠裹着黑焰的魔气在她体内疯狂游走,只运行不到一个小周天,就只听见——
嗡!
一声尖利的剑啸,浮光被一股巨大的灵浪猛力一弹,直直倒飞而出!
凛凛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被黑雾裹挟着的月白色长弧,便当的一声巨响,深深嵌没进了前方厚厚的山壁之中。
“师兄,你好傻呀。”
少女掀起血眸,不顾喉间狂涌而出的血色,笑道:“我进山牢,本就是来赴死的,赴死之前,又怎么会不把玉横先处理掉呢?”
第177章
商止神君巅峰时期的战力如何,璃音无缘亲眼见过,所以,要说自己对上那时的他,能有几分胜算,她自己也有些拿捏不准。
但此刻……
虽说她重伤在身,经脉受阻,又受魂钉捆缚,然他亦仙元弱损,只余半副残躯,根本离不得身下那张轮椅,两人半斤对八两的身体状况,虽玉横不在身侧,但放手一搏,也未必就博他不过!
商止却似乎对少女突然的反击早有预料,微一偏头,浮光锋寒的剑芒险险擦着他的颊边飞过,剑风如刀,带下一缕割面齐整的碎发,和一截牵束着银甲面具的韧长细带。
啪嗒——
轻软的一声细响,是面具跌落,跌在了男人那一边早没了知觉的膝上。
商止慢慢回过脸,颊边亦被刮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那样熟悉的,清风朗月般的一张脸。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璃音心头掠过一丝痛意,可很快便又被她抑了下去。
见她彻底冷漠下来的眉眼,商止也只是不甚在意地清温一笑,抬起手,缓缓摩过颊上那道剑痕,将那一点血迹涂满了指尖,而后将指骨停放在眼前,翻覆端凝着笑道:“师妹可是在想,我如今不过一个离不开轮椅的废人,便是你经脉手脚尽皆受缚,觑准机会,发一发威,也未必就不能将我打倒,逃出山牢?”
心思被看穿,璃音没一点窘迫,他也曾是统御神将、威赫一时的一位神君,她不会傻到轻视他的权谋心术,她起眸,坦坦荡荡回视他,也笑:“是啊,我想的不对吗?”
看少女浑身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一股矜傲之气,商止眸光略微凉淡下来。
不过一介凡间飞升而来的小仙,若非,若非……
她也配站在这里,想着要胜他,和他平视!
可他仍只是温和地笑。
“打倒我或许可以,但这里……”他环视过身处的这方幽深洞穴,又将目光落定回受缚的少女身上,清眸终于狭起一点玩味又笃定的笑意,“你逃不出去。”
山牢幽闭,乃是一处坠在山腹深肠底端的洞穴,洞穴宽敞,入口却小,如一个宽肚窄口的瓶身,难进难出,天然就是个关押犯人的绝佳囚狱。
洞口难进,但要关你进去的人自有办法让你进,而一旦进了,便如被收入了一个窄口瓶中,禁制一重接着一重,再拿个塞子将瓶口一塞,想要靠自己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再难闯难出,璃音也不是第一次闯了,所以她的信心也不是毫没来由的:之前来劫狱,虞家姐弟,加上她自己,三个人她尚且能带的出去,现下就她一人,没道理反而逃不出去了。
除非……
神魂被四处魂钉锁着,再有深山石壁作为天然屏障,神识探查不出去,璃音挣动起来,铁锁相击,被带出一片丁啷的脆响,她盯紧面前笑着的男人:“这里不是昆仑山牢,你把我关在哪儿了?!”
商止不答,只一味笑着,缓抬起手来,反掌轻轻一个虚握,只听一声寒铁嗡鸣,山石碎裂,浮光破壁而出,剑身一旋,便重又回到了他手中。
见那长剑在男人指掌之中发出阵阵温顺的清鸣,璃音心头一突,脱口问道:“你把商月怎样了?”
商止轻抚着浮光细长的剑身,唇边挂起似无奈又似宠溺的轻笑:“我是他的兄长,他再能犯蠢,也不过让他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叫他长长记性罢了,我又能拿他怎样。”
师兄很是爱笑,他笑起来也好看,清淡,带着一点疼宠,像最是温和包容的那种长辈,那是璃音看惯了的笑。
可如今,那张含笑的脸向她转来,却只看得她心底生寒。
璃音想起在人间时,阿娘要她练习如何去笑的时候,就曾告诫过她,笑也可以是一副面具,且是这世上最难看穿的面具,不要以为对你笑的人就是喜欢你,给你冷脸的人就是讨厌你。
这世上哪有那许多爱笑的人,大家撑着一张笑脸行走在这世间,不过各怀目的罢了。
直到此刻,看着师兄近在眼前的这一张天衣无缝的温和假面,她似乎才真正理解了阿娘的那一番话。